“那就多谢了。”秦雯和殷漓望了那态度嚣张的女人一眼,跟着陈羌往不远处的大帐篷走去,身后还隐隐传来那女人不满的嗓音。
陈羌红着脸,颇有些尴尬,跟两人解释道:“她叫张媛媛,是我们学校副校长的女儿。脾气是暴躁了点,人并不坏,你们多担待啊。”
“没什么。”秦雯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令殷漓打了个冷战。虽然秦雯本性善良,但性子刚直,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她满脸笑容,必定是火山爆发前的那一刻宁静。想到这里,她的双脚自动移开两步,和她保持五个拳头的安全距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秦雯仿佛转了性子,并没发火,反而继续问道:“那位女老师怎么称呼?”
“她叫白云凝,是李教授的助教,研究生毕业还没两年,但在学术方面很有造诣。”陈羌一边说一边掀开了大帐篷的门帘,“李教授,我带了两位客人来。”
“客人?”李教授正在专心地看着桌子上的木板,听到他的话连忙抬起头来。这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戴着一副黑框眼睛,满脸的皱纹,身上穿着有些肮脏的衬衣,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什么客人?”
还没等陈羌回答,秦雯已经走了过去。望着这位教授,满脸的惊喜:“您就是李德佑教授吧?我听外祖父提起过您,他说您是当今考古界很有才华的教授呢。”
李教授显然被她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茫然地望着她,说:“你外祖父是?”
“我外祖父叫麦天云。”
“麦天云?”这个名字显然极具震撼效果。李教授双眼一睁,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其身手不输年轻人:“你外祖父是麦天云?”
“是啊。”秦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那你的母亲是?”李教授似乎有些不相信,出言试探道。
“我母亲叫麦佳,是专攻西域史的。我叫秦雯。”
“原来真的是麦教授的外孙女,请坐,请坐。”李教授满脸的笑容,干枯的嘴唇几乎都乐得合不拢,连忙把她让到一旁的凳子上,“麦教授是我的偶像啊。我当年还想过考他的博士生,可惜考的人太多,麦教授又严格,就没能考上。这是我一生的憾事啊,如果你能帮我引见一下的话,我这一辈子就不算白活了。对了,秦小姐,你们这次来是?”
就这样,秦雯和殷漓名正言顺地留在了考古队里。殷漓永远也忘不了,当秦雯说想全程报道考古过程时,李教授脸上的兴奋表情,连眼睛里都在冒光,仿佛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看来名人效应果然是有用的,不过李教授年过半百还像小女孩一般追星,倒是让殷漓开了一回眼界。
当然,李教授的决定遭到了张媛媛的强烈反对,但李教授态度强硬,并提到了她的毕业论文。她才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同意让两人留下。
殷漓望着她投过来的愤怒和阴冷的眼神,以及秦雯不甘示弱的低声冷笑,头隐隐作痛起来。看来这场机会难得的考古之旅前途堪忧。
两人被安顿在女生专用的帐篷里,考古队中男人多,女人少,男女混住又不方便,所以专门为女孩子们起了一个小帐篷。原本只住着张媛媛、白云凝,殷漓两人住进来后立刻就显得拥挤了。李教授觉得对不起两人,就做主把原本放在这里的一些器材搬进了他的大帐篷里。张媛媛对这种特殊的照顾十分不满,对两人跟她抢帐篷更是恨得双眼泛凶光,一天都没有好脸色。
两人刚刚把背包放下,准备吃点东西,陈羌就走了进来,说:“秦小姐,殷小姐,李教授请你们过去。”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见陈羌满脸不自在,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果然,一进大帐篷,李教授就笑着问道:“小秦啊,听说你们有块木板,是在尼雅遗址发现的?”
九、一场交易(2)
“是的。”秦雯点头,“不过不是古物,看木料应该是现代的东西。”
“上面的文字是佉卢文?”李教授眼睛里透出一丝不相信的光芒,“即使是现代的东西,写有佉卢文的木板也是一大发现。不如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秦雯有些为难:“李教授,不是我们不给您看,实在是不方便。我们听说这是先知阿菩尔的东西,如果擅自把先知的神喻给别人看,看的人是要被下到热沙地狱的。”
“先知?阿菩尔?”李教授用奇异的眼神望着她们,沉默了半晌,才说:“小秦啊,我也是长期做考古工作的人,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不过,古代西域的传说中并没有阿菩尔这位先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况且我听说木板上面说的事情和我们这座古墓有关,给我们看看也算是对发掘工作有所帮助嘛。”
“这……”秦雯朝殷漓望了一眼,心想这个陈羌嘴巴还真大。
殷漓无奈地翻了下眼睛,说:“小雯,就给李教授看看吧。他也不算不相关的人。”
“没错没错。”李教授点头,朝桌子上一指,说,“这些木板是在墓地发现的,上面是于阗文字,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研究?”
好一个威逼利诱。殷漓在心中赞道,看来这位老教授很有谈判专家的潜质嘛。
秦雯无法,只得从挂包里把那块木板取了出来。在两人的旅行中,除了背包和行李箱之外还每人挂了一个斜挂包,里面装的是最重要最贴身的东西。背包可以放下,但挂包即使是吃饭睡觉也绝不取下来。
李教授接过木板,将鼻梁上的眼镜扶了扶,仔细端详木板上的文字。原本看到木板太新,他有些失望。但一见到上面的佉卢文,他的眼睛就放出光来,叹道:“奇迹,真是个奇迹啊。现代人写的佉卢文,竟然语法和字型上都没有一丝错误。这个人一定是个西域文字专家。小秦,听说你母亲已经把它翻译出来了。”
“是的。”秦雯翻出那张被揉着皱巴巴的纸,递给他。他将上面的汉语仔细看了一遍,又对照着木板看了一遍。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翻译得好,不愧是麦老先生的千金!”
秦雯不解地看着他,说:“教授,您就不觉得害怕吗?上面说墓门打开后会有灾难啊。”
“这个不奇怪,古人为了保护坟墓,一般都会写个诅咒什么的。埃及每一代的法老……当然,十九世纪之前的国王不能称为法老,他们的陵墓里都有类似的诅咒石板,最后不也是被盗墓贼盗得千疮百孔吗?”
李教授似乎是个无神论者,对木板上的谶语完全不以为意,朝两人招了招手,说:“来,你们来看看这些木板。”
两人走过去,看见那张不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五六块木板。那些木板焦黄干枯,都有或多或少的破损,一看便知道年代久远。
秦雯的眼光落在第一张木板上,不由自主地念道:“汉永始二年,汉庭降公主昭伶于我国。”
十、石林惊魂(1)
“你会认于阗文?”李教授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女孩,嘴巴里可以塞进一只鸡。
“是啊,从小就学的。”秦雯又开始炫耀她的才学,“我五岁的时候妈妈给了我一本书,里面有所有西域文字的图片,让我选修一种,我就选了于阗文。”
“果然是考古世家。”李教授扶了扶因惊讶而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说:“来,继续,继续。”
这些残缺的木板中记载了墓主人的身份,她是一位从汉朝嫁过来的公主,时间应该是东汉末年。按照汉朝的习惯,远嫁的公主一般都是宗室女或者是后宫宫女,这位公主也应该不会例外。在记载中,昭伶公主嫁给了当时的西夜子合王昆垣,不到三年就因病过世了。昆垣为了纪念这位公主,不让后人来骚扰她的安宁,在远离国都的地方为她修建了一座陵墓,并在墓上起了一座庙宇,为她遮风避雨。
昭伶公主的故事似乎在木板中讲解得十分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殷漓听着这个故事,心中总是涌动着一种悲伤与愤怒。她不知道这样的情感从何而来,因何而发,只觉得胸口像堵着一块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帐篷,她的心中还有悲伤的情绪在肆虐。也因此晚饭吃得很少,秦雯倒是十分不客气地将她那一份晚餐吃了个精光。
夜渐渐地深了,原本亮着灯的营地也安静了下来。广阔的沙漠,终于只剩下了低沉的风声。
身边的秦雯已经睡得很熟了,殷漓的眼睛依然无法闭上。她从睡袋里爬出来,走出帐篷,不远处的石林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没有人害怕,谁都知道,那是风撞击风化后的岩石所发出的声响。
闲得无聊的殷漓打算到石林里转转。夜晚的沙漠有些冷,她特意披了件黑色的外套,隐在夜色里,竟然真的如同隐了身一般。
走得近了,殷漓突然觉得面前众多的石柱有些可怕,特别是在风的配音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鬼魂,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凉意来。她正想往后退,却突然听见一阵汽车的声音,仿佛正由远及近,朝这边驶来。
她吃了一惊,疑惑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这么晚了,谁还到这沙漠中来,莫非也是考古队的人?
为了弄个明白,她躲在其中一根巨大的岩石后面,看见车前灯的光芒从远处驶过来,最后停在了石林之间。那辆车子颇大,似乎也是越野车,车刚停稳,就听有人压低声音道:“山虎,关灯!”
一听那声音,殷漓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沙地里。幸而沙地软,并未发出声音。
冷汗从她的额头和背心涔涔而下,那个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就在昨天,他还勒着她的脖子,命令她不许报警!
是那伙盗卖文物的窃贼!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殷漓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冷汗还是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打湿了她的衬衣。虽然穿了外套,风一吹,还是透心的冷。
越野车的灯熄了,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依然十分清晰:“猴子,你去墓地踩点儿。快去快回,脚步放轻,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
“翔哥,我办事,你放心。”车上传来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殷漓便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朝营地的方向跑去。速度极快,脚落在沙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去墓地?殷漓望着他的背影,心跳快如擂鼓。他们果然在打这座西夜古墓的主意,得早点回去通知李教授他们。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站起身,正打算走,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又缩回了石柱背面。刚刚那个叫猴子的人走,她能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她现在离开,那车上的人岂不是也能看清楚?被那帮生性凶残的匪徒发现了,她还有命在么?
况且通知了李教授又能如何?考古队里除了女人和老人之外,年轻男子都是知识分子,恐怕联起手来也未必能对付那个叫翔哥的男人。至于小雯,她恐怕只能添乱。
十、石林惊魂(2)
这可怎么办?这可这么办?
殷漓抱着自己的脑袋,冥思苦想,想得脑袋都快爆炸了也想不出个计策来。她转过身子,看向营地。石林在高处,借着月色,起伏绵延的帐篷一览无余。那名叫猴子的人正在沙地上快速地奔跑,一直朝远处那一块突起的沙丘奔去。在那沙丘的上面,错落有致地耸立着数根柱子,许多已经腐朽了,顶部被风化成尖锐的模样,仿佛要刺破墨蓝色的天空。
那就是传说中的西夜古墓吗?
空中有风沙卷来,迷住了她的眼,她心中那哀伤和愤怒的情感又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想要流泪,但眸子里却干涩得生疼。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站在这里,以同样的视角和心情望着那座墓,心如刀绞。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在黄沙漫天的夕阳里,石林中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身黑衣,上面绣着白色的古朴花纹,应该是两千年前流行一时的男式曲裾。他深深地凝望着远处的陵墓,那个时候墓上还是一座做工精细的神庙,在风沙中显得梦幻而迷离。
“啪!”
一声关车门的闷响,将殷漓的魂魄从九天外拉了回来。她连忙小心地转过身,脸色顿时大变。
那个被称为翔哥的年轻男人正朝这边走来,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英俊的面容冷峻异常。殷漓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连忙用手将口鼻捂住,缩在巨大的石柱后面,紧紧地贴着石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头里面去。
年轻男子停在离她藏身的石柱不足五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环视四周,眼神犀利,就像一把钢刀。殷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全身轻轻地颤抖,心如脱兔,几乎就要从她的嘴里跳出来。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恐惧和激动在每一根血管里蔓延。
直到很久以后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她的心中会有激动出现。也许,她的骨子里是渴望冒险的。
年轻男人的目光扫过她隐藏的石柱,停了两秒,然后转身回到了车里。
“翔哥,怎么样?”是老四的声音。
殷漓听到他说:“没什么,是我神经过敏了。”
听到这句话,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坐在了沙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渐渐隐进了云里,四周又变回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越野车里传来轻微的鼾声。殷漓见机不可失,小心地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越野车里没有动静,便放下心来,快速下了沙丘,一路跑回了营地。
越野车里的人几乎都睡了,只有司徒翔一人睁着眼睛。他冷冷地望着隐入了帐篷里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十一、殉葬木棺(1)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殷漓也没能睡着,她思考了一夜,还是决定不要告诉李教授。这里没有手机信号,报警也没用。只能等下次陈羌再回县城补充水和食物的时候,再让他报警。
心里藏着秘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甚至连最好的朋友秦雯都不能说,以她的火暴脾气,恐怕会冲过去跟那帮盗墓贼拼命。若是这样,后果将不堪设想。
殷漓带着重重心事和考古队的众人一起吃完了早餐,秦雯兴致很高,精心地调试好相机,仿佛这真的是一场采访。在吃饭的时候殷漓又见到了昨天示意张媛媛说话不要太过分的男孩。他叫郭桐,也是李教授带的研究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上午他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猜忌和防备。
吃完了早饭,考古队便带好了各种仪器往古墓而去。这是殷漓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这座坟墓,却感觉似乎曾经来过。那无数的柱子并不高,大多都被风沙腐蚀得面目全非。有些已经倒了,沙地上似乎还能看见为数不多的琉璃瓦,绿色的。秦雯捡起一块来,拭去上面的黄沙,还能看见一片动人的绿色。
一看到那绿色琉璃瓦,殷漓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翔哥的眼睛。那么美丽的绿色,有时深沉,有时却很清澈,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盗墓贼呢?
考古队员们开始工作起来,小心地过滤墓地里的黄沙,用一种庞大的仪器小心地将沙运走,再从沙里找出有价值的东西。
秦雯忙着一个劲地拍照,殷漓也拍了几张,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往前走了几步,太阳火辣辣地晒着这片沙漠,耀眼的光芒和炎热的天气令她有些晕眩。她迎着太阳的方向站立着,眼前突然出现奇怪的幻觉:倒下的柱子都一根一根地立了起来,被风化的地方也在渐渐地变化,一堵堵白色的墙从沙地里拔地而起。墙上的壁画,庙里的陈设也从无到有,从斑驳到五彩缤纷。
殷漓望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看倒带的电视剧,看时光的逆流。她又站在了神庙的正堂,茫然地抬头,看着巨大的彩色轻纱帘幕后面那占据整面墙壁的人物画。画中女子侧身而立,手里捧着一块玉佩,竟然与那块在尼雅城里所得的一模一样。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袍衫。袍衫上用金线绣着灿烂的凤凰,仿佛顷刻之间就要飞身而出,腾空而去,翱翔于九天之上。
殷漓看得呆了,伸手掀开轻纱幕帘,深深地望着画中女子。那双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忧伤,令人心疼。
是她!就是她!
她就是她梦中的那个女人,那位千里迢迢被远嫁到这陌生国度的昭伶公主!
一只手,突然之间从身后伸了出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全身一震,所有的幻象在一瞬间完全消失。她回过头,看见郭桐怀疑的眼神。
“你在干什么?”郭桐道,声音冰冷。
“在这里。”殷漓指着面前的沙地,说,“这下面有东西。”
“什么?”郭桐显然不信,“你什么意思?”
殷漓不再理他,蹲下身用手去刨黄沙。郭桐用惊讶和不解的目光看着她。良久,才说:“昨天晚上,你上哪儿去了?”
殷漓动作一顿,随即又开始刨起来:“睡不着,去石林看了看。”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吓成那样?”
“没办法,我胆子小。”殷漓说,“石林太阴森了,我不该去。”
郭桐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听一阵大叫从身后传来:“喂!你在干什么?我们是在做考古发掘,不是在玩沙!喂!姓殷的,说你呢!听见没有,还不快住手!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文物怎么办?”
张媛媛一边叫一边跑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却又突然之间将所有恶毒的话语吞回了肚子里。
她和郭桐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殷漓,以及她手下那伸出沙面一个角的木头。那个角上雕有花纹,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闻声赶来的众人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连忙将各种仪器都搬了过来。小心地运走覆盖在木头上的黄沙,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左右,一具做成房屋形状的木制棺材终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十一、殉葬木棺(2)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李教授看着这具棺材,叠声赞道。那长方形棺材的棺身被雕刻出门和窗的图案,辅以龙凤图案的花纹。那时的龙凤与后代的龙凤不同,极具汉代的特点,应该出自汉朝工匠之手。棺盖被做成了屋顶的形状,也是中原的风格。只是雕工并不是很精细,但依然能看出那种古朴大气来。
“这……这就是昭伶公主的棺木吗?”白云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李教授摇头,说:“按照木板上的记载,昭伶公主应该是有墓室的,这具棺材应该只是人殉之类。只是西域各国似乎都没有将棺材做成房屋形状的习惯,莫非这种风俗是古西夜特有的?”
“现在猜测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还是赶快将棺木开打吧。”秦雯一脸的兴奋,几乎所有考古队的成员都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这么多天的辛苦终于有成果了。
“好,小陈,小郭,小谭,你们来把棺材盖打开。一定要小心,保护好文物。”李教授道。
“没问题。”几个年轻男子干劲极足,围过去,用特殊的工具起开将棺盖和棺身镶嵌在一起的楔子。然后一人抬住一个角,用力往旁边一推。只听咯吱一声,尸体的头显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很年轻,穿着一套白底棕红色花纹的曲裾。头发用木簪束在头上,已经干枯发黄。
她的肌肤也是黄色的,黄沙一般的颜色,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双眼圆睁,嘴唇大张,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两千年的风沙和地热,已经让她变成了干尸,但她死时的痛苦与仇恨却深深地刻在这张也许曾经十分美丽的脸上。众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便被这种强烈的情感惊得目瞪口呆,大热的天,却冒出一身冷汗。
她的眼球早已经干瘪萎缩,舌头也成了一块缩成一团的木头。但众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在控诉,在哀泣。
“看来,她死得很痛苦,好像是闷死的。”白云凝壮着胆子走过去,仔细观察她的面部。五官保存完好,脸上表情宛如在生,让人不得不赞叹沙漠真是一个保存尸体的天然仓库。
“闷死的?”众人围上来,将棺盖完全打开。看到尸体的身上绑着麻绳,即使过了两千多年,麻绳也未曾松动。
“尸体的头发散乱,衣服凌乱,身上绑有绳索,应该是被人活生生地放进棺材里的。”李教授面露不忍,说,“应该是人殉。”
十二、陵墓入口(1)
在考古过程中,人殉并不稀奇,但众人还是倒抽了口冷气。秦雯看着那具尸体,叹息了一声,说:“看她的发色、身体特征和穿着打扮,应该是汉人。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她应该是昭伶公主带到西夜的侍女。”说着,她从挂包里拿出手套,戴在手上。然后拿起尸体腰上的玉牌,上面用隶书写着两个汉字——铃兰。
铃兰,就是这个无辜牺牲的女孩的名字,她死的时候应该还不满二十岁。
“这里应该不止这一具殉葬棺木。”殷漓看了看四周,说,“昭伶公主身边的侍女绝对不止她一个。”
“你怎么知道昭伶公主身边的侍女都殉葬了?”张媛媛始终看不起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语带讥讽地道,“莫非是你的直觉?”
“不,小殷说得有道理。”李教授让白云凝赶快拍照,“不排除有全部殉葬的可能性。大家先把这具棺材移开,再仔细看看。按常例来说,墓室的入口离殉葬坑不会太远。”
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但因为看到了希望,工作效率提高了数倍。殷漓坐在一旁发呆,李教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赞赏地说:“小殷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否则我们不知要多做多少无用功。”
“没什么,我也只是运气好。”殷漓有些不好意思,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下面有棺材,是那些幻觉的提示?可是那样的幻觉,说出来别人会信么?
从她到达叶城的那一天开始,幻觉就开始纠缠着她,与她如影随形。也许那真是前世的记忆?到西域旅游是她从小的梦想和渴望,说不定这深植自己内心深处的西域情结,就是从两千年前遗留下来的情感?
可是,这太荒谬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哪里会有什么前世今生?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世,都去继续前世的情缘或恩怨,那今生又算什么?
真是越想越乱,殷漓抱着自己的脑袋,觉得它就快要裂开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一惊,抬起头,刚好看到石林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似乎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是那帮匪徒!
她的心猛地一跳,他们正在用望远镜监视他们。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做,但她必须阻止他们!
这一天考古队的收获颇丰,在那具棺材的旁边又接连出土了两具一模一样的房形棺材。棺中少女都与第一具相似,临死前的恐惧与痛苦都完完整整地刻在了脸上。
就在第三具棺材出土的时候,人们在棺材下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被磨得很平,只露出了其中一部分,其余都埋在沙下面。队员们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开始清理石上的黄沙以及一些杂乱的瓦砾和破碎的陶器瓷器。
一直到晚上六点,太阳已经西斜,世界又重新变成了一片令人神迷的深红,那块大石终于完全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块磨盘般的巨石,圆形,直径五米左右。上面雕刻着一只巨大的三足乌。古老相传,东方有神树扶桑,树上住着十个太阳,每个太阳里面都有一只三足乌。这块圆盘,象征的就是神话传说中的太阳!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众人都被这梦一般的奇迹,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看到古老而神秘的西夜王国正朝自己走来。
“李教授,三足乌不是中原汉族神话吗?”秦雯有些不解,“西域也有这种说法?”
“三足乌确实是汉族神话,但从中原来的商人将汉族神话带来西夜也不奇怪,毕竟西域各国都信奉的佛教,也是从印度千里迢迢传过来的。”李教授显然很激动,今天的这些发现已经足以在整个世界引起轰动,数不清的名和利都会朝他飞来。
“那这石头是做什么用的?”张媛媛似乎也看到了自己辉煌的前程,脸上满是笑容,一边拍照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看样子不会仅仅是装饰,莫非是祭坛?”
李教授微微颔首,说:“上面放着三具殉葬的棺材,确实有祭坛的可能……”
十二、陵墓入口(2)
“不,教授,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秦雯绕着圆盘细细地观察,仔细地看着圆盘上的三足鸟,“庙宇的下面是陵墓,这会不会就是墓的入口?”
“墓的入口?”众人都是一惊,张媛媛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说这是墓的入口?如果墓口这么容易都被你找到了,我们还在这里忙活什么?”
“我所说的并不是完全的猜测。”秦雯眼睛里有了一丝怒意,“西夜国使用的是于阗文,那么他们的风俗也应该和于阗相近。无论是在西域文化还是中原文化中,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祭坛。西夜国信奉佛教,佛教中更是没有相关的记载。如果这块圆盘不是纯粹的装饰,那么,就应该是墓道的入口。”
“你——”张媛媛涨红了脸,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教授打断:“秦雯说得也有道理,西夜国四周国家都没有发现相似祭坛,说它是西夜的独创也实在说不过去。不过,这要真是墓道入口的话,我们的工作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了。现在天色太晚,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决定是不是要用炸药将它炸开。”
众人都表示同意,只有张媛媛还满脸的愤怒,秦雯朝她露出一道挑衅似的笑容,气得她几乎想破口大骂。只是碍着李教授才勉强忍住,心下忿忿道:姓秦的,你给我记住,我迟早要你栽在我手里!
回到营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因为很可能已经发现坟墓入口的缘故,大家都很激动,晚饭的氛围非常好。李教授不停地赞扬殷漓,说她立了大功,是考古队的福星,殷漓只得苦笑。
夜深之后,营地归于沉寂,只有殷漓一人还醒着。她活了二十一年,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失眠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她躺在睡袋里,茫然地望着帐篷顶。她不是佛教徒,不相信有什么前世,但她却相信因果,有什么样的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如今事实在向她证明,她有着一些来自远古的记忆,这是果,那么,什么是因呢?
她想得脑袋都痛起来,也想不出结果。她毕竟不是佛陀啊,光靠静思就可以悟出人生大道来。
她钻出睡袋,想要在营地里转转,顺便看看那些匪徒有什么动静。出了帐篷,营地静得有些诡异。她抬起头,沙漠的夜空很洁净,可以清楚地看到漫天的星辰,甚至连只在图片上才能看到的许多星座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羡慕起古人来。两千年前,远嫁来此的昭伶公主也是看到的这样的风景吧。当时的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突然记起昨天晚上在石林所产生的那场幻觉,那个身穿黑色曲裾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用那么深沉而悲伤的眼神,望着公主的陵墓?他是公主在中土的恋人吗?
被迫远嫁的公主,千里追来的情人,真是一个老套却悲伤的故事啊。
“喀!”
一声脆响划过寂静的夜空,显得特别清晰。殷漓一震,转过身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位于营地中央的大帐篷。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那个帐篷里放着从墓地找到的三具女尸!
十三、干尸失踪(1)
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一步一步朝那帐篷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轻飘飘地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
“喀!”
又是一声脆响,殷漓的心骤地一抖,停跳了两秒。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像是骨节折断的声音?难道是那三具女尸?
有人在偷那三具尸体?
她的脑中闪过那个名叫翔哥的男人,他那冰绿色的眸子令她的心冷如坚冰。
她伸出手去,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她将帐篷的门帘撩起一个角,月光透过布帘照进来,里面的陈设一览无余。
没有人。
殷漓皱起眉头,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走进帐篷,这里原本是李教授的工作室兼卧房。但干尸搬进来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睡在这里,便到男人们住的帐篷去了。殷漓站在偌大的帐篷里,觉得四周的寒气从她每一个毛孔往里钻,透过肌肤和厚厚肌肉,一直钻进骨头里,令她的身体因寒冷而隐隐作痛。
三只棺材放在地上,殷漓凑过去。看见其中一个棺盖稍稍往旁边移了移,露出棺材的一个角,里面是一片令人恐惧的黑。
她伸手轻轻一推,棺盖无声地向一旁滑去。月光照进棺材里,殷漓不禁失声大叫起来。
不见了!干尸不见了!
她连忙打开另外两具棺材,里面也是空无一物。她的心骤然降到了冰点,是谁?是谁偷走了尸体?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从帐篷里出来啊?如果是那些匪徒,他们是如何将尸体偷走的?
“喀!”
这次的脆响比前两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身后。殷漓全身一颤,觉得身后站着什么东西。一阵寒意像蛇一般沿着她的脊背爬上来,冷汗如泉一般涌动。
她缓缓地回过头,赫然看见一张干枯的脸。她惨呼一声,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三具女尸大张着嘴向她扑来,抱住她的脚。声音沙哑得仿佛是勺子刮在药罐子里一般,面容扭曲。空洞的眼眶里是一双干瘪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殷漓,令人毛骨悚然。
“公主,公主!昭伶公主,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公主,求求您,我们不想殉葬。我们发誓不把您的秘密说出去,求求您,公主。”
“啊——”殷漓大叫一声,直直地坐起来,却因为睡袋的缘故,又跌回了地上。她的尖叫将同室的另三个女孩全给惊醒了,张媛媛一睁开眼睛就愤怒地狂吼:“大半夜的叫什么叫,见鬼了啊?要叫出去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媛媛,别这样,小殷可能做噩梦了。”白云凝连忙道,“大家都睡吧。”
“小漓,你没事吧?”秦雯睁着惺忪的睡眼,“最近你老是做噩梦,是不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我,我没事。”殷漓的思维还在那场可怕的梦里,眼睛睁得老圆,全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上下牙齿咯咯咯地响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惊呼,瞬间打破寂静的夜空。
“快来人啊!干尸不见了!”
五分钟后,所有的人都聚在了大帐篷里,围着那三具空棺。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好看,殷漓更是面如死灰。
发现干尸失踪的是郭桐,他半夜起床小解,发现帐篷有些不对劲,便去查看。一进门,就看见棺盖滑落在一旁,三具棺材空无一物。
殷漓只觉得全身都冻结了,立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刚刚做了那样的梦,梦境就变成了现实,莫非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郭桐一抬头,刚好看见冷汗涔涔的殷漓。眼一瞪,上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吼道:“你说!这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你说!”
“你发什么神经!”秦雯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胳膊,用力一扭。他惨叫一声,手臂被秦雯扭到身后,他重心不稳,单腿跪在了地上。“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小漓做的?她为什么要偷这几具干尸?!”
十三、干尸失踪(2)
“这就要问她了!”郭桐吃痛,龇牙咧嘴地道,“为什么她昨天鬼鬼祟祟地跑到石林去?一定是她偷了干尸,把尸体藏在石林里了!”
“胡说,小漓一直都没有离开帐篷,这一点我们都可以作证!”
“这个我可做不了证。”张媛媛见报仇的机会来了,不阴不阳地说,“我们都睡得很沉,谁知道我们睡着的时候,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媛媛,公是公,私是私。你不要公报私仇!”秦雯气极,喝道。
张媛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郭桐咬着牙说:“干尸是不是她偷的,我们去石林搜一搜就知道了。”
殷漓一怔,去石林搜?那不是会打草惊蛇?
“搜什么搜?”秦雯怒道,“小漓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能抬得动三具尸体?况且那都是干尸,搬运过程中极容易折断,难道会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有什么困难的?”张媛媛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我们考古队有一辆三轮推车,只需要用那个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干尸偷走。风一吹,连车轮印都不会留下。”
“那又怎么样?”秦雯据理力争,“这就能说明尸体是小漓偷的?”
“至少,她有偷尸体的嫌疑。”白云凝插嘴道,她的神色最为冷静,“小雯,我们也不相信小漓会偷尸体,毕竟她一个小女孩就算偷了那东西也运不出沙漠去。现在我们去石林搜一下,如果没有,自然可以洗清她的嫌疑。”
“就算有也不能说明是小漓偷的啊。”
十四、互相猜忌(1)
“这个自然。”李教授连忙说,“小秦啊,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尸体找回来。至于是谁偷的,并不重要。”
秦雯哼了一声,手一松,郭桐才站了起来,整个右肩都酸软无力。他愤愤地望着秦雯和殷漓,咬得牙齿咯咯直响。
“好,那就先去石林搜一下。不过谁要再造谣说是小漓偷的,我就撕他的嘴!”秦雯恨恨地道,掀开帘子就想往外走,却听殷漓大声叫道:“不能去!”
众人一惊,都回过头来望着她,张媛媛冷笑道:“怎么?做贼心虚?”
殷漓不理她,继续说:“石林很危险,大家谁都不能去。”
“小漓,怎么回事?”秦雯惊异地看着她。要她相信自己的好友会去偷东西,不如让她去死。
殷漓咬了咬牙,说:“我也不瞒你们了,昨天晚上我去石林,确实是睡不着,但是我却在那里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秦雯急不可待地问。
“我发现了一帮文物贩子!”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众人心中都开始不安起来。
郭桐奇怪地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文物贩子?”
“我在棋盘洞见过他们,他们当时正在偷其中一个洞窟里的文物。当时我很害怕,才没有报警,没想到他们竟然跟到了这里。”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张媛媛阴阳怪气地说:“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不信,可以到石林去看看。”殷漓动了怒,冷声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他们有五个人,每个都身强体壮,而且身手不凡。你去了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张媛媛闻言,脸色变了几变,眼中透出一丝恐惧。
郭桐道:“那我白天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说了又能怎么样?你能打得过他们吗?”殷漓眼神阴冷,“说了不过是徒增大家的恐惧罢了。我原本打算等下次陈羌再出去买水和食物的时候告诉他,让他顺便报警,哪知道他们这么快就行动了。”
“小漓!”秦雯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她回头,看到秦雯那张愤怒中夹带着一丝受伤的面容:“你竟然连我都瞒着!怪不得棋盘洞那天你神色那么怪异,原来……小漓,我可是把你当做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你竟然——”
她咬着牙,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转身冲出帐篷去。小漓心中绞痛,后悔不迭,连忙追出去:“小雯,你听我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小雯,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那些干尸恐怕不是那帮匪徒偷的。”
“什么?”秦雯一听,立刻回过头来,“你说干尸不是他们偷的?”
“没错。”殷漓在心中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果然还是这招转换话题有效,她走到秦雯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想想,他们想要的绝对不仅仅是那些干尸而已。他们的目标是坟墓里的珠宝,我们还没有打开墓门,他们断不会这么早就动手,打草惊蛇。”
秦雯心中一动,生气的事情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你的意思是?”
“小雯,如果他们五个过来抬三具尸体,就算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不发出一点声音。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恐怕只有考古队里的人。”殷漓回过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站在帐篷门前望着自己的众考古队员,“这件事情还是先保密比较好。如果既有外忧又有内患,民心就乱了。”
“也好。”秦雯表示赞同,“那帮匪徒就是那天住在西夜旅馆的那帮人吧?”
“你怎么知道?”殷漓奇怪地问。
“我又不是傻瓜,从棋盘洞回来之后你看他们的眼神就不对,用膝盖想也能想到究竟是怎么回事。”秦雯脸色严肃地道,“小漓,下次这种事情不能再瞒着我。我知道,你是怕我冲动,这个你大可放心。虽然我是跆拳道黑带六段,对付五个会功夫的大男人也够呛。我有几把刷子自己知道,绝对不会去鸡蛋碰石头。”
十四、互相猜忌(2)
“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殷漓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差一点点就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两人回到帐篷,和考古队员们一起商量如何对付那帮盗墓贼。在一阵激烈的讨论之后,决定让陈羌以补充考古工具的名义开车回叶城,再借机报警。
随后众人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帐篷睡下了。但殷漓知道,对于所有的考古队员来说,这都是个不眠之夜。
“啪。”
老四一把关掉面前一台机器的按钮,对司徒翔说:“翔哥,怎么办?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司徒翔冷着脸,并未答话。
猴子说:“果然在他们的大帐篷里安装窃听器是正确的,要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妈的,那女人竟然在棋盘洞的时候就发现我们了,真是倒霉!不过,我们并没有偷那三具干尸。”
“当然没偷!”山虎吼道,“我们要那几具尸体来干什么?田叔又不收尸体。”
“看来他们是有内贼了。”最后那个穿着一件T恤,年纪颇为年轻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像女孩般漂亮的脸,帅得一塌糊涂。他若有所思地说:“翔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杰克,你通知田叔,说他要的东西我们一定会按时送到。”司徒翔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想报警?恐怕没那么容易。”
十五、启墓之钥(1)
第二天一大早陈羌就上了越野车,考古队里的人都来送行,望着他的眼神像在望一个烈士。陈羌似乎也很紧张,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陈大哥。”殷漓破天荒地叫了一声尊称,说,“你一定要小心,过石林的时候不要刻意去找他们的车,就当做没这么回事。”
“好。”陈羌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发动机轰鸣起来,越野车在沙漠上掀起一片黄沙。
殷漓望着远去的车,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安来,像是掉入了一个漆黑的洞里——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归路,那种不知所措令她恐惧。
“小漓。”秦雯拍了拍她的肩,说,“不要看了,陈大哥会没事的。”
殷漓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没事。
车子消失在沙山的后面,殷漓随着众考古队员一起回了营地。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到墓地继续挖掘,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有价值的文物来。
吃完早饭,大家带着工具朝墓地出发。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躲在石林里的盗墓贼成了众人心中无法散开的阴影。如果只抢文物还好,如果他们凶性大发,杀人灭口的话……
没有人愿意想下去,特别是女孩子。恐惧更深了一层,对于她们来说,可能不仅仅是死亡这么简单。
殷漓坐在那个巨大的石盘上,看着众人默默地工作,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胸膛里像堵着一团厚厚的棉花,令她无法呼吸,几乎窒息。
这个时候,应该找点什么事来做才对。
她站起身来,望着那只巨大的石盘。如果这就是墓道的入口,怎样才能开启它?难道真的只有用炸药炸毁这一条路了吗?如果真的动用炸药,会不会毁坏里面的文物?何况这只石盘本身就有极大的考古价值,即使真的要打开,也必须慎之又慎。
她围绕着石盘慢慢地踱步,脑子里一团糨糊,白茫茫一片。有时候,她喜欢这样发呆,发呆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很多智者都是从发呆里找到的灵感。虽然,很多人虔诚地称呼他们的行为为冥思。
突然之间,一道红色的身影在殷漓的眼前一闪而过。
她猛地一惊,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长发披散在脑后,身上的红衣绣着漂亮的凤凰图案。她光着双脚,在石盘上跳跃,纤细的双手在空中舞动,动作如行云流水,柔软而灵巧。
我是在做梦吗?殷漓这样问自己,还是又出现了幻觉?如果仅仅是幻觉,为什么这名女子给人的感觉如此真实。
红衣女子优雅地舞蹈着,每一个动作都美妙无比,像敦煌壁画里倾国倾城的飞天舞女,舞姿里蕴含着勾魂摄魄的力量。
她舞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衣服上的金色凤凰仿佛活了过来,殷漓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红色。无数的凤凰在这片红中欢快地舞蹈着,空中仿佛有仙乐传来,宛如天籁。
殷漓的眼神迷离起来,望着那飞舞的凤凰,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那跳舞的女子一个转身,裙摆在空中划下一个优美的弧度,跳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来。画着白妆的艳丽的脸庞露出一道魅惑的笑容,端的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
殷漓情不自禁地牵住她的手,踏上石盘,随着她的韵律跳动起来。每一个舞步都和她配合得天衣无缝,宛如天成。
你究竟是谁?殷漓的喉咙像是堵着一块骨头,说不出话来。她在心里默默地问道:为什么我三番五次梦见你?你是墓里沉睡的昭伶公主吗?
你,是我的前世吗?
红衣女子温柔而悲伤地笑着,宽大的红袖在空中一舞,拂过自己的面容。殷漓注视着她,谁知红袖过后,显露的,竟然是一具焦黄的干尸!
殷漓一惊,倒抽了口冷气。眼前一黑,世界一阵天旋地转,朝后倒去,跌落在石盘之上。
“小漓!”原本正拿着刷子在沙里寻找文物的秦雯一见好友晕倒,将刷子往后一丢,便向她扑过去。跃上石盘,将她扶起:“小漓,你怎么了?小漓!”
十五、启墓之钥(2)
众考古队员围了过来,白云凝摸了摸她额头,说:“不用担心,没有发烧,应该不是中暑。来,把风油精拿过来给她闻闻。”
郭桐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瓶风油精,细小的玻璃瓶子里装着碧绿色的液体。秦雯看着它,突然有些怀念,她上次用风油精还是小学。十几年了,没想到市面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出售。
郭桐打开盖子,倒了一些在手指上,然后在殷漓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擦。剩下的就让秦雯拿到她的鼻下。强烈的刺激气味让她咳了几声,缓缓地睁开眼睛。
“小漓,你没事吧?”秦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说,“怎么突然晕倒了?流了太多汗水,身体太虚了吗?”
殷漓睁开眼睛后本能地四下张望寻找那名红衣女子,但四周除了考古队员以外就是茫茫的沙漠,哪里有什么红衣女子?她心下惘然,正想起身,却觉得身下坐着什么东西,咯得她的皮肤生疼。她连忙移了移位置,转头,便看见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那只蝴蝶形状的玉佩掉了出来,刚好落在浮雕凤凰的心脏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竟然与玉佩一模一样!
这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巧合,殷漓的心中也隐隐地感到震惊。在千里之外意外得到的神秘玉佩,竟然与浮雕上的图案毫无二致。而且她还晕倒在这浮雕上,让那玉佩准确无误地落入凹槽里。
冥冥之中,也许真的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在主宰着世人的遭遇。
众人惊奇地看着那块仿佛镶嵌在浮雕里的玉佩,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殷漓心中一动,伸出手,在玉佩上轻轻一按。
“喀!”
一声轻响,玉佩似乎带着什么东西往下微微一沉。石盘震动起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连忙从上面跳下来。
石盘剧烈地震动着,慢慢上升,落下不少黄沙,众人又不禁后退了一步。那石盘发出嘎嘎的响声,似乎有某种机关在里面转动。
石盘上升了大约半米,突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竟然从中间裂开,分为两半。向两边移去,跌落在黄沙上,溅起漫天的沙尘。
众人一边咳嗽一边挥手扫开面前的沙,待沙尘散后,才慢慢聚拢过来。他们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了,一齐朝石盘裂开的地方看去。
就在石盘躺了两千多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方圆三米左右的圆形大洞。洞里有一条向下延伸的石梯,并不十分高,阳光照下来,可以看见阶梯下幽长的隧道。
是古墓的入口!
十六、昭伶公主(1)
众人沸腾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震惊与狂喜,没想到他们寻找了这么久的古墓,竟然被一个小女孩误打误撞找到了。这是奇迹,还是讽刺?
殷漓的心中却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望着那幽深的地道,一丝寒意顺着她的脊背,蛇一般窜上来,让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像是一种潜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她不能下去,不能下去。这下面,这下面会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在等着她以及考古队的所有人!
“教授,我们,下去吗?”郭桐朝墓道里看了看,激动地说。
李教授也很激动,连布满皱纹的脸部皮肤都在不停地抖动:“里面密封了这么多年,会生成不少有毒气体。等风先吹一吹,把里面的毒气吹散了再进去。”
秦雯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望向石林的方向,隐隐地看到有一道白光在微微闪烁。众人突然醒悟,原本激动的内心猛然冷了下来,像是被人泼了一头冷水。
是那伙盗墓贼!
众人又安静下来,原本因为找到墓道口的喜悦被一阵恐惧的忧虑所取代。那个被李教授称为小谭的年轻人眼中浮起一丝不安,小声地说:“教授,他们好像也发现了。怎么办?”
“大家不要慌。”秦雯冷静地说,“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陈大哥带警察回来。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还是先下古墓里去。至少先拍照,时间久了,衣服之类的古董会很快腐烂的。”
众人对望了几眼,都没有说话,连一向喜欢冷嘲热讽的张媛媛也表示同意。
一个小时后,李教授点燃一只火把,用绳子吊着缓缓放进洞口。灼热的火焰微微跳动了几下,没有熄灭。他向众人点了点头,拿回火把,正打算往下走,却被秦雯一把拉住:“教授,下面不知道有什么机关和陷阱。我练过跆拳道,还是我打先锋吧。”
李教授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秦雯从他手中接过火把,走了进去。
“小雯!”殷漓突然叫了一声。秦雯回头,惊讶地看着她,说:“怎么了?”
“不要下去,”殷漓的脸色苍白,脸上是深切的担忧与不安,“下面,危险。”
“放心吧。”秦雯抛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说:“我身手敏捷,没事的。如果有什么机关,我立刻回来。”
殷漓无法反驳,只能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墓道口,众人也纷纷跟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心中的不安更盛,双足像罐了铅,无法移动一步。
不,不能让小雯一个人去冒险!
她咬了咬牙,跟着走了进去。一踏上阶梯下幽长的墓道,她就觉得像是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冰窟。刻骨的寒冷透过休闲鞋传到她的足尖,然后沿着她的血液传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都透出森然的寒意。
就在她的足尖点上长廊石头地板的那一刻,空中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闷响,几团火焰骤然之间烧了起来。一团一团,由近及远,无数火焰紧接着燃烧,将整个地道照得宛如白昼。
众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得连忙退了回来,紧紧地聚在一起。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墙壁上每隔十步远的距离就有一盏大灯,模样有些像火盆。青铜做成,两千年过去了,依然崭新如故。
那火盆里也不知道安装了什么样的机关,两千年,竟然还可以再次燃烧起来。这样的设计不得不让人叹服祖先的智慧。
随着火灯的亮起,众人不禁惊呼起来,激动和兴奋取代了恐惧和疑惑。眼睛直直地望着墙壁,不肯移开分毫。
壁画!是壁画!
有人高兴地叫了起来,在目所能及的视野里,满墙壁都是精美至极的壁画,连天花板也画满了画。其中多以贵族生活和佛教传说为原形。天花板上绘满了舞女飞天,美丽的飞天身上裹着七彩的披帛,优雅地舞蹈,披帛飘动起来,给人风驰电掣般的感觉。让人觉得似乎真的身处西方极乐净土,感知至理佛道。
十六、昭伶公主(2)
众人立刻散开来,拍照的拍照,做笔记的做笔记。两千年前的壁画竟然还保存得如此完好,真的要归功于这密闭的空间和沙漠干燥的气候。即使如此,墓门打开,外面的流动空气进来,用不了多久,这些壁画的色彩就会黯淡,甚至有烟消云散的危险。
李教授带着众人做着一些抢救工作,秦雯兴冲冲地跑去帮忙。对于考古殷漓是门外汉,只得去欣赏那些壁画。
她一幅一幅地看过去,都是些佛教中的典故。看到第四幅的时候,她神色突然一凝,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幅婚礼图,图的正中绘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形较大的人像。男子身穿西夜的民族服装,看上去也和汉服差不多,只是在细节方面略有出入。女子身穿一套红色的曲裾,上面绘着精美的花纹。一头青丝盘在头顶,插着几根玉石簪子,看上去出尘脱俗,雍容华贵。
殷漓静静地端详着那幅画,胸膛里涌动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她的眼神渐渐下移,在那画的右边有一行用墨写的汉字:西夜子合王与汉昭伶公主大婚图。
昭伶公主?
殷漓一震。原来,这就是昭伶公主!
她凑上前去,细细地看女子的容颜。中国各族的绘画向来都以写意为主,即使是肖像画,也往往与画主人的面容不符,甚至有千人一面的鄙陋,极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即使如此,这画中的公主还是眉目如画,清雅端丽。可以想像,她在世时是多么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昭伶。”一声低唤,宛如来自幽冥,轻柔而悠远,充满了柔情。殷漓一惊,猛然转身。面前的墓道空空荡荡,考古队的人都没了踪影。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人都去了哪里?难道这墓道还能吞食活人不成。
这个时候,她突然之间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恐怖小说。讲述了一群盗墓贼,听说遥远的地方有座大山,山里埋葬着一位古代赫赫有名的皇帝。这位皇帝下葬的时候几乎把整个国库都搬进了自己的陵墓里,妄想死后也永远享受荣华富贵。这伙盗墓贼对这笔巨大的财富起了歹心,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座山和陵墓。可是当他们进入墓道之后,成员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队长想要逃出去,在墓道口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巨大怪兽的体内,而这座山,就是怪兽的身体!
她觉得强烈的恐惧在自己的身体里蔓延,莫非小说家所杜撰的恐怖故事,竟然在自己身上应验了不成?如果是,那她真是运交华盖,连活的希望都没有了。
突然之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全身一抖,后退了两步,想要找地方藏起来,奈何四面是墙,藏无可藏。那人的步子很快,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往陵墓深处跑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当她看到那人的模样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那竟然是一个身穿白色深衣的年轻男子,腰中配着剑。容貌虽不十分英俊,却是英气逼人,气宇轩昂,令人不敢逼视。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就在前天晚上,她一个人到石林去的时候,她曾经出现幻觉。在那幻觉中,这年轻男子就站在石林其中的一块石柱上,默默地望着远处孤寂地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公主墓!
十七、远古的记忆(1)
他是谁?
殷漓捂着自己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而他却仿佛看不见她一般,直直地往前走,神情冷峻。
就在他走到殷漓面前的时候,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几枝箭落在他的面前。他的步子不禁微微一顿,抬起头,眼神冷冽得令人恐惧。
瞬息之间,一群身穿盔甲的武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他团团包围。分为四排,前一排的武士训练有素地蹲下身子,拉满了弓对着他。身后三排都手握长剑或长戟,虎视眈眈地望着他,充满了敌意。
“公孙先生,我们在此恭候你多时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武士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火光中,便见一名身穿华丽服饰的年轻女子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容貌秀丽,眼神刚毅,嘴角带着一丝冷然的笑意。
“沅姑娘。”年轻男子静静地道。
“公孙先生,你应该称呼我为将军夫人。”被称为沅姑娘的女子冷冷地说。
公孙冷笑,语气里充满了蔑视:“好,好个将军夫人。”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沅姑娘说,“我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丫鬟,不过是托了公主的福,才嫁给了西夜国的大将军。像我这样卑微的人,你们当然瞧不起!”
“我瞧不起的不是出身,而是气节。”公孙冷冷道,“你是公主的部下,却出卖公主,害得公主自杀身亡。你这样不忠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自杀?这一惊非同小可,殷漓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人,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幻觉里。可是,昭伶公主竟然是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
沅姑娘沉声道:“如果不是你跟来西夜,公主又怎么会死?是你害了公主!”
公孙闻言,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昭伶与我青梅竹马,我们本就有婚约。是那个狗皇帝,诬陷楚王谋反,不仅杀了大王,还把昭伶嫁到这种地方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沅姑娘脸色突变,厉声道:“陛下将公主嫁到西夜来,是为了与西夜一同对付匈奴!是为了大汉的江山和无数子民!而公主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与你私会,被西夜王撞破。而你,居然愚蠢到杀了子合王!你知道你闯下了什么祸端吗?如果不是我和大将军尽力掩饰子合王死因,西夜早就改投匈奴麾下。那我大汉的宏图霸业,就将毁于一旦!为了儿女私情,你竟然置家国于不顾!你也配称汉人?!”
公孙的眼神复杂起来,内心深处似乎在剧烈地挣扎着。脸部肌肉因痛苦而扭曲,良久,他才道:“你想如何?”
“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沅姑娘脸色冷酷。殷漓难以想像一个女人脸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也许这个名叫沅姑娘的人,天生就是一个政客。
“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才好向西夜众贵族交代!”沅姑娘道,“否则,我大汉经营多年的歼灭匈奴的谋划,将会毁于一旦!”
听到这话,公孙反而平静下来。他缓缓道:“我今天既然会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我只有一个请求,请让我再见公主一面,我要死在公主的面前。”
“好!”沅姑娘果断地道,“公主留下的小王子,我和大将军会全力辅佐,西夜将世代与我大汉修好。你可以放心地去了。请吧!”
说着,她身子一侧,抬起手臂,向墓道深处指去。
“小漓,小漓!快醒醒!”熟悉的女声传来,殷漓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扯了一下。全身一震,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考古队的众人都在。张媛媛小声地咕噜了一句,却也没有大声地表示不满。她不解地看着众人,说:“我,这是怎么了?”
“这就要问你啦。”秦雯疑惑地望着她,说,“半天之内晕倒了两次,却没有任何中暑和生病的症状。难道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又晕倒了?殷漓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抬起头,看见自己正躺在那幅大婚图的下面。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那幅图中还有一个人物。是个女子,身形绘得比两位主角稍稍小一点,却比其他的使女侍卫大许多,应该是画中的第三号人物。
十七、远古的记忆(2)
看着那个女子,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梦中的沅姑娘。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其中一幅图。沅姑娘穿着白色孝服,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襁褓。在一名身穿黄金盔甲的将军的护卫下,登上王位。众多贵族和臣子都在她的脚下顶礼膜拜,虔诚万分。
画的右方有一行小字:公主薨后,格罗将军妻冯沅辅佐幼皇登位,助天汉诛灭匈奴。有大功,大汉皇帝特封为西夜君,赐刘姓。
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殷漓不禁叹道。她瘦弱的肩膀,竟然撑起了整个西夜国!
“看来昭伶公主下葬时,这个墓还未完工。”李教授也看到了那行小字,说:“也对,这个陵墓工程浩大,想必历经了数年才修成。不然壁画里不会出现数年后发生的诛灭匈奴的记载。”
“而且这个匈奴也不是全部的匈奴。”白云凝道,“即使到西晋,匈奴也没有被完全灭掉。这里所提到的匈奴,应该只是匈奴的一个部。”
“教授,我们还是先去寻找主墓室吧。”郭桐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看样子应该不远了。”
“不必着急。”李教授正忙着拍照,“这些壁画,在流动空气下保存时间极短,还是先保存资料比较好。”
郭桐对壁画兴趣不大,就一个人往墓道幽深处走去。殷漓默默地看着那些画,所有描绘昭伶公主生活的壁画,都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姓公孙的男人的记载。她的心中有些惆怅,也许那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突然之间,一声惊叫从墓道深处传来。那叫声中充满的惊喜:“教授!快!快来看!”
是郭桐的声音。
众人一惊,莫非他发现主墓室了?一个古代王后的坟墓,竟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主墓室?
众人循声跟去,走了大约五十米远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急转弯,墓道向另一个方向伸去。郭桐就站在那急转弯的转角处,他欣喜地望着那面墙壁,情不自禁地在上面抚摩着。
“教授!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兴高采烈地道,一侧身,露出背后一扇高约两米的大门。众人只看了一眼,就大声惊呼起来,嘴巴大张着,几乎可以塞进去一整只鸡。脸上的表情就像是饿了几十天快要死去的人,突然之间看到了一盘美味佳肴般。
是黄金!那竟然是一扇用黄金打造而成的门,门上铸着漂亮的颇具西域风格的花纹,密集的花草中结有许多五彩缤纷的果实。借着火光,闪动耀眼的光芒。
“这,这是……”李教授激动地连舌头都在颤抖。他走到门前,一一细细去看那些果实,惊喜地道:“是宝石!蓝宝石、绿宝石、红玛瑙、天青石、和田玉,甚至还有从西方传来的粉红色钻石!”
“粉红?粉红色钻石?”众人对望几眼,难以想像在这样的坟墓里竟然能够见到粉红钻石!前不久非洲才刚刚发现了一颗粉红色钻石,几个军阀之间互相争夺,为了这件稀世之宝可谓血流成河。无数平民流离失所,是名副其实的血钻!那颗钻石殷漓曾在电视上看过,现在这扇门上所镶嵌的钻石,无论成色还是大小,都不比它逊色。
“奇迹!真是奇迹!”李教授叹道,“我们的祖先真是伟大。”
秦雯的目光落在门的左侧,惊讶地说:“教授,门边有字。”
李教授转过头去,果然看见门侧有一行小字,是于阗文。他小声地念道:“拉格摩罗之门。”
十八、拉格摩罗之门(1)
“拉格摩罗!”秦雯脸色巨变,失声大叫起来。众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都齐齐地转过头来望着她,连李教授都满眼的疑惑。他研究西域史三十多年,还没听过哪位有名的人物叫这个名字的。
“拉格摩罗是谁?”殷漓问。
“拉格摩罗是……”秦雯眼里透出一丝恐惧来。话还未完,就听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冷地道:“各位,你们的考古到此为止了。”
这一句话像炸弹一般在所有考古队员的心中炸开,恐惧在人群中蔓延,找到重要文物的喜悦心情,在一瞬间跌落。他们缓缓地回头,看到五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墓道里。其中一个粗壮得像熊一样的男人手中拎着一个人。他满是肌肉的手臂一甩,那道人影就朝众人跌来。
“陈羌!”张媛媛失声叫起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全身瑟瑟发抖。秦雯和郭桐连忙把陈羌扶起来,扯掉他嘴里塞着的脏布。他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到处都是青紫的瘀痕。
“你们把他怎么了?”秦雯愤怒地朝五个盗墓贼叫喊。老四露出一个狞笑,道:“想去报警?你们当我们是傻瓜吗?”
“你!”秦雯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涌来,恨不得冲上去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殷漓见她满脸杀气,连忙将她一把拉住,低声说:“小雯,别冲动!”
“放心吧,小陈没事。”白云凝冷静地查看陈羌的伤势。这个漂亮的女人,从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即使泰山在她面前崩塌,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伤及内脏,休养一下就没事了。”
秦雯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点。殷漓抬头,正好看到司徒翔的眼睛,那双令人恐惧的冰绿色的眸子里,是冷冽的笑意。
那一刻,就像有心灵感应一般。虽然他的嘴唇没有动,她却仿佛听到他在心里说:“我们又见面了,小姑娘。我早就告诉过你有多远跑多远。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往里闯,这就怨不得我了。”
殷漓颤抖了一下,咬了咬牙,将心里的恐惧压下去。直直地回视他的目光,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要墓里的东西。”司徒翔冷冷地说。
“墓里的东西这么多,你们就不怕撑死?”秦雯在一旁冷笑,道,“这里的都是死人的东西。埃及图坦卡门王墓的故事你想必也知道,就不怕报应?”
图坦卡门王墓是二十世纪最大的考古发现之一,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谁干扰法老的安宁,死亡的翅膀就会降临到他的头上。”这是刻在图坦卡门墓上的一句诅咒。打开第一道墓门的当晚,考古学家卡特从英国带来的金丝雀突然死了。人们传言是法老的蛇吃了金丝雀,因为是金丝雀带领卡特找到了墓门。
打开石棺后的一个月,投资者卡那封勋爵被蚊虫叮咬三周后,突染重病,被紧急送回开罗,很快医治无效死亡。据说叮咬的部位恰好是图坦卡门脸上那块伤疤的位置。卡那封的姐姐回忆说:“死以前他发着高烧,连声嚷:‘我听见了他呼唤的声音,我要随他而去了!’那天开罗全城突然停电,连电业局也找不出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以后的日子里,参与挖掘的人员不断死亡。在探险队中,为卡那封做秘书的理查德贝瑟尔,心脏病突然发作死在自己卧室中的床上。埃及开罗博物馆馆长盖米尔。梅赫来尔与埃及古墓以及木乃伊打过多年交道,却也在指挥一队工人将从图坦卡门法老墓中出土的文物打包当天暴病。
从那以后,法老王的诅咒就萦绕在所有考古人士的头上,像乌云一般挥之不去。即使是不信鬼神的人,也对此十分忌讳。毕竟能够找到科学的解释,有的陵墓会在墓室里涂上有毒物质,让进入者中毒,从而保护墓不被盗掘。只是这样的情况,在中国土地上还很少出现。
司徒翔身后的杰克露出一个鄙夷的笑,说:“如果真有什么诅咒,我们早就死了很多回了,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十八、拉格摩罗之门(2)
秦雯一时语塞,愤愤地望着他,良久才道:“久走夜路,必然撞鬼。你别得意,报应迟早会到!”
杰克冷笑:“那我就等着它来,看是它本领高,还是我命硬!”
“废话少说。”司徒翔打断两人的话,沉声道,“这墓里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得手。不过如果你们听话,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否则……”他的目光扫过考古队的众人,森然的杀意像刀子一般刺进众人的胸膛。殷漓打了个冷战。她知道,不用这帮人动手,只需这个翔哥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所有人胆寒。
“宝石!”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五人中闪出一个身材极瘦的人来。他的脸也长得尖嘴猴腮,只看一眼,殷漓就知道他就是那天晚上去坟墓踩点的猴子。
他扑到黄金门边,贪婪地望着上面镶嵌着的众多宝石,目光停留在那颗粉红色钻石上。他眼中顿时迸出强烈的欲望,大张着嘴,连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司徒翔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丑态百出。但猴子仿佛听不见一般,伸手去拔那颗粉钻。
“住手!”秦雯脸色大变,厉声道,“不要乱碰!”
猴子转过头来,朝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个笑容极为诡异,仿佛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他裂开嘴,口里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这声音与刚才的声音不同,尖锐得像个女人。仔细听,却又不是,非男非女,让人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冒起鸡皮疙瘩。
秦雯愣住了,脸色由白转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猴子一边诡异地笑着,一边用力去扯那块粉色水晶。司徒翔看出他不对劲,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说:“猴子,住手!”
猴子用力一挣,竟然推得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觉得出奇的陌生。平时猴子虽然贪财,看到珠宝连眼睛都移不开,但也不至于痴迷到这样的地步,况且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快阻止他!”秦雯大叫起来,“这是拉格摩罗之门!他中了拉格摩罗的迷魂咒!”
众人都是一惊,谁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司徒翔似乎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上前阻止。山虎和老四也立刻扑上去帮忙,四人扭作一团,纠缠不清。山虎抱着猴子的腰,用力向后拉,大声说:“妈的!翔哥,猴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话音未落,就听“咯”地一声脆响,四人一起向后跌来,众人立刻散开。只见猴子躺在地上,手中抓着那颗钻石,大声笑起来。笑声尖锐无比,像是刀子划过金属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钻石!粉红色的钻石!我终于得到粉红色的钻石了!我是有钱人了!哈哈哈哈……”他疯了一般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那扇黄金门轰然而开。
“不!”秦雯尖声大叫起来,情绪几乎失控。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死死地盯着门里那片漆黑的空间。
“小雯!小雯,怎么了?”殷漓连忙过去抱住她。从她们认识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小雯,你冷静点,小雯!”
“拉格摩罗!拉格摩罗!门里有拉格摩罗!”秦雯的双肩在她的怀抱之中轻轻地颤抖着。